2018.2.7
锅子咕嘟嘟响着,盖子不时被顶起又落下,发出细小的砰砰声。
粥未溢,米香味先跑出来。
没有麻酱醋茶,没有油煎火烤,就是黄土地里长出的米,慢慢软了,边缘和水溶在一起。随呼吸进到肺腑,嗯,这味道,有点米的黏,有点米的甜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他一觉醒来,看着扭来扭去的天花板,嗤地一笑,嘲笑,笑自己。好么,张楚岚竟然发烧了。
宝儿姐冬天穿得少,那是体质特殊。至于喜欢敞着外衣的诸葛青,打小练的是油锤灌顶铁尺拍肋,自己呢?
没有金刚钻,就别揽瓷器活。还是跟王道长多学学,长棉衣老棉裤加棉靴。
宝儿姐突然推门,和以前一样,从不打招呼。
楚岚问道焦糊的味道,乍然一惊,怕不是宝儿把和自己合租的公寓烧了。
“你好点没?”宝儿把粥放到床头柜上,焦糊味浓重了一倍。不肖楚岚回答,靠着对炁的感知,宝宝便知张楚岚仍然是个重灾区。
“哦,还很糟。”她看着楚岚发红的脸:“吃点东西,我再给你顺顺气脉。”
宝儿说的“东西”,说的是那碗……粥?大概是吧,楚岚想,生生咽下句:我好多了。
描述为墨绿色,抬举了,可屎绿色又不太文雅。
楚岚看到了油白菜根软乎乎飘在粥上,旁边的芹菜叶蔫不拉几。除此之外,还有几块发透的物体,尖尖一角露出来,约莫是冬瓜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
“蔬菜粥。”宝儿答道。
楚岚端起碗,犹疑地舀起一块冬瓜:“宝儿姐,你怎么想起做蔬菜粥了?”
“三儿说你发烧了,让我给你煮粥吃。”
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块冬瓜。平常在公寓都是楚岚做饭,或者点外卖。宝儿没碰过锅铲,最多切切菜。她从前跟狗娃子一家生活时,总是负责生火。后来跟着徐老爷子还有三儿四儿,也没人教过她这些。大概宝儿现在唯一做过的饭,是泡方便面。
“我不会做,就随便找了个人教我怎么做。”宝儿顿了顿:“他让我在粥里加点菜,说是补充营养。”
“我去,姐,你不会在街上随便拉了个人吧?”
“没,我随便打了个电话,让他远程教我……”
楚岚很想知道是哪个倒霉蛋,教了宝宝,做出一碗倒霉的粥。
那个倒霉蛋挺热心的,给宝宝回了个电话:“宝宝,没把房子炸了吧?”
“谢谢你,球儿。”宝宝瞥了眼那碗粥:“就是闻起来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喝。”
楚岚把冬瓜塞到嘴里,艰难地咽下,又舀起绿色的糊状物。
宝儿挂了电话,抱着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见张楚岚脸色比粥色都难看,于是抓住他正要把汤匙往嘴里送的手:“别喝了。”
那只手很烫,还在颤抖。粥从汤匙里流出来,咚哒几声,落回碗里。
楚岚听见宝儿嘟囔了一句:不好喝。
他抢不过宝儿姐,看手里的碗被人夺走。“宝儿姐,宝儿姐!”翻身起来,头登时一晕眩。他急忙把手背到身后,扶住床头,好歹没倒下去。
“躺下,你不能起来。”她一只手就能把楚岚按回去,然而楚岚的双手却先她一步,搭在她的肩上。
张楚岚的眼睛充着血,眯了眯,算是笑过。
“我去做饭,宝儿姐。”
宝儿说“好”,捧着那碗糟糕的粥,就这么妥协了。好像不久以前,他用刀指着楚岚的背影时,也就这么妥协过。
“张楚岚,你给我回来!”
记忆中的自己开口道。她张嘴,又闭上,小跑着跟那背影进了厨房。
打开冰箱,打个哆嗦。宝儿窜到自己身前,说:你教我做。
他不逞强了,让宝儿先煮上大米粥,然后搬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:“先把菜洗干净。”
“这个我知道。”宝儿学着楚岚平常做饭的样子,穿好围裙,揪掉几片黄叶子,把泥土搓掉,又过了几遍水。
“切碎。”
笨重的菜刀一入纤手就化作影子,灵巧如银鱼,没多久就把一把菜变成一堆沫。她嗅到菜汁的青涩味,用手肘把头发拨到身后。回过头,发现楚岚抚着额头道:
“再等会儿,把菜放进去,最后加点盐。”
锅子咕嘟嘟响着,盖子不时被顶起又落下,发出细小的砰砰声。
粥未溢,米香味先跑出来。
没有油酱醋茶,没有油煎火烤,就是黄土地里长出的米,慢慢软了,边缘和水溶在一起。随呼吸进到肺腑,嗯,这味道,有点米的黏,有点米的甜。
菜沫入粥,漾开一片翠绿。
“宝儿姐,再卧个蛋。”“一个?”
“就一个。”楚岚撤掉扶额的手:“别搅碎,我发烧了吃不了鸡蛋。”
出锅,配上一碟榨菜。
楚岚搅着粥,看宝儿夹起鸡蛋,刚咬一口,鸡蛋就从筷子里滑走,溅了宝儿身上几点粥。
她催他趁热吃。
他没味觉地尝了些许,吸吸鼻子:“好吃,吃得我都饿了。”宝儿望着他,不吭声,没附和。楚岚端起碗大口喝粥,好把宝宝的视线挡在碗后。
忍着反胃,咽下最后一口。嘴角淌下的绿色米糊流到脖子上。她抽张纸巾擦掉楚岚的残粥,嘴角的,颈子上,和快要流进衣服里的残粥。宝儿的半个身子趴在桌上,楚岚僵着身体,若是一低头,下巴准要碰上披头散发的脑袋。
自己体温高,宝儿的气息喷到皮肤上泛着凉意。
以及微微的燥意。
被问及脸怎么这么红,他说:烧得难受。